回看西塘,就像我回看那年的天际。还存下的一点点阴雨,被水波翻动的影子衔了去,粼粼的闪光——像你看着我时的眼睛。
选择去西塘,是为了圆一场烟雨江南的梦。街回路转,幽深曲折,水清舟行,吴侬软语,还有一颗沉醉的心。
在我心中,西塘如西子,却又有别于西子,西子湖是以大家闺秀的妖娆姿态凤冠霞披地出现在世人面前,而西塘,是小家碧玉般的亭亭玉立,还总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引人怜爱,这份怜爱,让我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痴痴地踱步向前去探一探这位手腕纤细、音色婉约的江南女子的清新淡雅之容。
白墙灰瓦雨如烟,古意石桥月半弯。水乡的雨,像是诗人独特的呢喃私语,恰巧,我就在这样的雨中从远方赶来,一入定,便用这清丽的细雨洗去了一路的尘埃,走进了西塘这幅浓墨重彩的水粉画中……
细雨加重了西塘的色调,青石板路泛着浅银色的光泽延伸至斑驳的石墙边,古老的明清建筑群,一色的黑瓦盖顶,依河而建,连绵不断,一直延伸至目光的尽头。河中央,戴着斗笠的船夫将乌篷船摇得吱呀作响,扑腾着翅膀的鱼鹰站在船边正在调整姿势准备扎入河中,船映在水中,与河边古宅的倒影重叠,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又在倒影中将船与屋分开,船橹划过水面,搅动了所有的相映成趣,只有一圈圈涟漪的绮丽波纹还留在水中,也留在了这古风悠然的整体格调里。
寥落千年的西塘,规划的不仅是格调,更多的是一种凄美雅致的情调。西塘曾称胥塘、斜塘,又名平川。在春秋战国时代,西塘是吴越两国相争的交界地。且不论醉园里五进宅院的建筑底蕴,也不去评说一代名师赵宪初的功名利禄。此时,石桥拱弯如新月,桨声破水起细流,岁月静好得这般如梦似幻,只让我想起了美人西施曾在这里摇曳而过的婀娜身姿,小船儿悠悠荡荡,载着她的满腔思绪嫁到吴国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细雨霏霏,洒落着如此半明半暗的心境?想着想着,心底已一片深幽……
去西塘不是为了观景,而是从心里体会一种朴实的年代情怀,这种感情里不仅有小桥流水的风致,还有西塘人家风土人情中细腻的韵味。在某个细长的街巷中,石桥边总会遇上一两个身穿蓝色蜡染衣衫的西塘姑娘,头上裹着方巾,双手捧着木盆打算去河边浣洗衣物,清透的河水从她们细白如春笋的手指中滑过,便带走了污浊;抑或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西塘女子手持油纸伞,娉娉婷婷地走来,不用任何造作的姿势,便像是画中的景、诗中的人,像是戴望舒《雨巷》中丁香一样的女子吧,些许愁怨、几分彷徨,都洒在这寂寥又悠长的雨巷中。引人无限怅惘,想要靠近倾听她们的倾诉,却又不愿打扰这份“人在景中游,景同人入画”的绝佳景致,只得以浪漫的名义,将此情此景拢入自己的镜头中,待往后一点点品味,一点点领悟。
水是江南的血脉,而这条条通贯的细长河流便是西塘的灵魂,如果没有河水的衬托,那沿河高挂的红灯笼便失去了映衬的媒介,只能孤芳自赏;如果没有河水的隔断,那幽深的弄堂就没有了灵动的轻快,只剩深沉怀旧的繁冗,还好,西塘处处是水,户户门前有河,才让那长长的雨巷可以曲折婉转,才能有幸一睹古宅的阁楼上大户小姐沉鱼的芳容。有河便有了船,夜晚关上窗子,是河上渔船的吱呀声让我第一次有了枕水入眠的欣喜感,晨曦的薄雾中,也是船夫的歌声让整个古镇醒来,不知道曾有过多少次的梦境,新燕在古宅的屋檐上造房,推开窗子,入眼的便是石拱桥下荡漾的碧波,而渔船则给这一切都赋予了人气儿,也让这样的景不再似梦,而是接地气的,能够入心的舒适。
西塘的景入眼,柔情入梦,人文入心,但能令我所有感官都静下来的,还是入夜的西塘。传承了百年的管老太臭豆腐那浓郁的味道,不知道从哪家已经无法扣紧的木门中飘出;河对岸,外婆家鸡脚的香味搭着河风飘过了几条小巷;桥下的渔夫正在摆弄着今天收获的河鲜,肥美的鱼儿在竹篓里跳跃着;卖乌梅的小妹用荷叶将最后一些鲜果盖好准备回家;暗色的建筑上红灯笼瞬时都亮了起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空灵的歌声;狗儿们全然不顾行人是如何闯进他们的千年古韵中,在不到一米宽的弄塘中穿行嬉戏;偶尔有几只家猫在自家的门前倦尾盖头而睡……
夜色中,西塘收起了喧闹,在雨中将一切归为沉静,树影和灯笼的倒影摇曳在河水中,似正在洗漱的姑娘。黑夜里,只能听到河水缓缓的流动声、树叶沙沙扫动古墙的声音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歌声,这三种声音在古朴沉睡的古镇中汇聚成一股力量,牵动了我的神经,感动着我沉醉的心灵,也绑住了我匆匆的脚步,让我想起了那句引我到来的话语:“我在西塘等你……”而我,来了,在一船一梦中将所有的情愫一起,还梦西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