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河,那是一条宽阔的河,也是我心中永不磨灭的温柔湿地。
在儿时的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应该再也没有比马东河更让我心潮澎湃的大河了。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听到收音机里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时,我突然想,这唱的不就是我家门口的马东河么?或者说我是想着自己熟悉的马东河来欣赏这首歌的。这样一想,这首歌的气势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我似乎看到了河上水波汹涌动荡河边牛羊快乐奔跑河岸不远处稻花飘香的幸福场景。
马东河是我情思萦绕的地方。我家在河这边,外婆家在河那边。小时候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跟着父母去外婆家,最让我着迷的事就是经过马东河。冬天去外婆家里,河水枯了,河流在前面缩成了一条灰线,马东河把一大片松软湿润的河滩也就是湿地留给我们,我们沿着河滩湿地走。河边的小路经过了千万人的踩踏,已经变得十分光洁秀气了。那个时候,繁忙的农事已了,用苏轼的话说就是“农功各已收”,父母亲也闲下来了,他们边走边聊着明年的农业生产计划,而我和弟弟则远远地跑在前面。这片平坦的河滩是我们自由驰骋的大赛场,我们可以闭着眼睛跑上好长一段路,不用担心脚下会有东西绊着你,也不必想着前面的路是不是高低不平。我们从来也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少年的快乐到现在想起来还让我不禁莞乐。我们跑着笑着,直到身上发热出汗气喘如牛。因为到外婆家路不远,我们全家往往是早晨去,夕阳衔山时返回。往往这个时候我和弟弟早已疲惫不堪了,于是大人一人背一个,我们会在父母的背上睡着。我经常在入睡前招呼大人:到了马东河一定要叫醒我,我要下来走!我其实是想再一次与马东河亲密接触。然而父母总是忘了我的话,一直到家才把我们放下来,下来后我揉揉眼,迷迷糊糊地问:马东河呢,马东河过了么?父母笑了,说:刚才忘了就把你扔到马东河里。
马东河是我少年时的乐园。稍长,我对马东河依然一往情深。农家女孩子,力气活干不了,父母也不让我们干,放牛这样的事,就轮到了我。上个世纪80年代初,农村实行大包干后,家里人手少,我们小孩子也主动承担起一些活儿,为父母分忧。马东河是放牧的理想场所。夏天河水涨起来了,真可算得上是白浪滔天。水大,河滩湿地上的水草也丰茂起来,蓬蓬勃勃的,水草碧绿多汁,牛儿最爱吃,一会儿功夫,牛就吃得肚儿圆。当我们牵着吃得行动迟缓的牛回家时,父母很高兴。当时很多农活儿要靠牛来完成,将牛伺候好也是一件大事。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马东河帮了我们的忙啊。
马东河还与我那场令人惊心动魄的婚礼有关。说来甚有意思。1996年秋我结婚时,那时我奶奶在上房正卧病已久,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农村里有这样一个传统,红喜事要办在白喜事前就吉利,否则不好。我结婚时,全家人都担心奶奶会突然“驾崩”而搅了局。那天,爸爸派小姑一直守在迷留之际的奶奶床前,爸爸叮嘱小姑,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要跑来冲淡我们的喜庆气氛。谁知怕什么来什么,中午时分,正当我准备吃饭时,小姑神色慌张地跑上来,爸爸妈妈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可能是奶奶真的不行了,于是赶忙打发我这个新娘跟新郎先出门,别管他们的事,把我们送出门,就等于喜事办结了。我丢下碗,手忙脚乱地穿好红嫁衣,此时爱人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我了,我坐上去,他一踩脚踏,一溜烟就跑远了。我身后,传来母亲那象征性的哭嫁声和浓密的送亲鞭炮声。
我们到哪里去呢?我突然想到马东河。我们就去马东河。秋日的下午,马东河那空阔的河滩湿地迎来了我们这一对新人。此时,我也不想奶奶的事了,奶奶快80岁了,在农村算高寿了,就是去世,也称得上是寿终正寝了。我们在空无一人的河滩上漫步,虽是秋天,但河滩上的草仍旧是绿的,我们轻轻踩在上面,就如同踏上了松软的红地毯。前面是弯弯曲曲的河道,河水轻柔地流向远方,无声无息。空气是多么的清爽啊,我嫌鼻子不够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乎要把这一切都装进肚子里。我们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一直到夕阳染红这片河滩的时候,我们才回到爱人的单位。那时我们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乡下条件艰苦,爱人单位的宿舍就是我们的新房。
第三天回门,奶奶仍然是好好的。原来那天奶奶只不过是假寐了一阵子,父亲为此对小姑进行了好一顿埋怨,小姑委屈地说:“我哪知道她是真死假死啊!”
后来,我随爱人一起离开了家乡,来到遥远的异乡打拼创业,但马东河依然时时流进我的梦中。
马东河是我家乡的一条河,在安徽西南部,在桐城市金神镇东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