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西藏的林芝,我所知不多,更未知南伊沟这个景区。然而,当我深入南伊沟,它所蕴含的魅惑,竟是如此丰厚,如此强劲,像一座强大的磁场,将我深深地吸附其中,不能自拔。
沟是南伊沟的根脉。当地人将河谷称作沟。这条喜马拉雅山脉中无数沟谷之一的南伊沟,距米林县城二十公里,与印度接壤,横贯在深山之中。山,起伏连绵,蜿蜒逶迤,峰峦叠障,险峻秀美,将沟轻静地烘托了出来,阔大,深远,气势壮美。山上的森林,原始、狂野,像是收不住缰绳似的,漫山遍野倾吐着苍翠的浓绿。沟,就在这样的绿意里,郁郁葱葱,绿海无尽。这样的沟,无疑会滋生出诸多诱惑,将沿沟的景致和风情生发出来,浸润、放大。
有沟,想必就有河。南伊河便沿着沟谷曲折而来。这条从印度流入的跨境河,当地人将河水称为“进口水”,绵绵不绝地流入雅鲁藏布江,而雅鲁藏布江又流向印度,从而成为“出口水”。南伊河,在地域上来说,就赋予了一种特定的含义,令人另眼相看。我想象,那河,循着深山峡谷,一路奔腾而来,或喘急,或舒缓,在谷底穿行,露出一副急躁的模样,又在平川上漫步似的,悠闲自在。
近身见到南伊河真面目的,是在一个叫做“小拐弯”的地方。当山的骑角似乎要挡住河水的时候,河水坚忍不拔地来了个拐弯而行。于是,我们看到的河流在深沟的绿色掩映中,成了一道静态的“U”型白练。白练却在急剧跃动,翻卷雪白的水花,发出轰鸣的声响,展示出一种雄壮的姿态。
望着这样的河,心里就不由被感动。不仅仅因为河流的湍急,那般滔滔不绝,那般清澈明澄,更因为湍流不息的河流像母亲的奶汁滋润着南伊沟,养育着南伊沟的一草一木,南伊沟才有南伊——藏语为仙境之意的名号。一路吟唱的南伊河,便一路魅力四射。
这就有了南伊沟的森林湿地。曾游览过几处原始森林,湿地也观赏过、领略过,而森林湿地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据说,人们把湿地比喻为“地球之肾”,将森林喻作“地球之肺”。那样,南伊沟的森林湿地就兼有了肾和肺的功能。其生态环境之美,便如一位仙子在召唤着,让我立时投身她的怀抱。
一条长达一千多米的木步道把我们引入森林湿地之中,一页页的画面随之相继呈现在面前。地是湿润的,因为南伊河在森林里流淌,晶莹洁白的身影不时掠过林木之际,哗哗的声响回萦在空寂的沟谷之中,那样亲切,又那样俊秀。森林就在河的脚边蓬勃挺立,密密匝匝。一路可见青冈、云杉、桦树、柏木等树种,翠绿幽深,高大参天,将原始森林的意境一览无遗地刻画出来。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名为“松萝”的地衣,淡黄色,从高高的树枝间垂下,轻柔若纱,恍如仙女飘逸的裙裾。据导游介绍,松萝对环境的要求很高,空气中污染稍严重就不能存活。眼前的松萝却安静地生长,随处可见,为莽莽山林增添了一抹诗意。这也是南伊沟所独有的一种景观吧。枯死的松木不时映现眼帘,顿觉可惜。那些粗大的松木,或拦腰腐断,露着半截朽木,或连根拔起,倾斜一旁,像被冷落着、遗弃着,静静地躺在野草花丛中,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古老与沧桑。我知道,树也总终是要死亡的,这是一种自然规律。原始森林里的这种现象,演绎着树木的生生死死。只是望着这样的腐树朽木,就有一种感喟。好在那些搁置在地的枯木上,已爬满了厚厚的青苔,也有小巧玲珑的蘑菇,仿佛给它们赋予了一种新的生命,心里才掠过一丝欣慰。原始森林,就是那样灵动,将大自然的足迹一枚又一枚地延续着。
森林湿地的美姿还在意味深长地品味之中,眼前呈现了一片绿油油的草甸。天边牧场已敞露绿意满怀的笑脸在等候着我。
牧场不大,一眼能望到边。七月的时节,已把地上的草催生得齐整整的,像修剪过一般,又将草丛染得碧绿,嫩嫩的,柔柔的。刚下过一场太阳雨,草上的水滴如露珠挂在叶上,透着清亮。望着这样的草地,多想漫步其间,悠哉一番,或者躺上一会,望望天上飘逸的白云,更渴望能有钟情女子相伴,牵手而行。然而,管理人员却驱散了我的浮想,我只能踽踽步行在木步道上,不时停留,静静观赏。牧场,藏在青山翠绿中,显出那样的深远,毛绒绒的碧绿嫩草,又溢满繁茂的样子。场中的几棵树木,陪衬似的,点染着牧场的多情。草甸边丛丛紫色的花朵,仿佛要挤压绿嫩的草,一朵朵伸张花瓣,争奇斗艳似的。三五成群的牛马,或专注地啃草,或相互嬉戏,或抬头凝望,既点缀了牧场,勾勒出牧场应有的风光,又使牧场增添了一番动感,充盈了生机。那样的画面,将所有的意绪沉浸其中,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这延绵的南伊沟,这沟中滚滚流淌的南伊水,自是也养育了人。不错,据说是我国人口最少的民族——珞巴族,就居住于此。这就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我的脑里便回想起刚听来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位英俊的门巴族青年上山采药,从喜马拉雅山南麓,翻山越岭来到了南伊沟。他惊讶于南伊沟的美丽,更迷恋于沟中漫山遍野的仙草灵药,竟乐而忘返。晚秋,一场暴风雪不期而至,大雪漫天飞舞。一阵阵的哀鸣从不远处的雪地里传来,他循声涉雪而去,看见一只五彩羽毛的鸟正扑腾着翅膀,痛苦地呻吟。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快冻僵的彩鸟,解开衣襟,将彩鸟揣进怀里。他的体温,他的仁爱,使得依偎在他胸前的彩鸟渐渐恢复了知觉。当太阳放出了光芒时,他轻轻地将彩鸟放飞。彩鸟在他的头顶盘旋了几下,飞向远方。他怅然若失,转过一个山坳,一个美丽端庄的姑娘含笑相迎。两人一见倾心,互定终身。他们的子女一代又一代地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沟谷里,自给自足,悠然自得。年复一年,便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珞巴族。
美好的传说总引人入胜,何况有美丽的风景作为背景,就更充满了一种魅惑。在景区入口处的坡地上,散落着一幢幢的珞巴族民居。新的房子洋溢着现代的气息,外墙的彩色瓷砖,屋内的电视、暖气排放筒,以及多彩的装饰等等,无不显示着新农村民居的景状。而旁边供游客参观的旧居,则以木结构为主,低矮、窄小。室内的墙上挂满了守猎的工具、衣饰、动物的毛骨,一串串的腊肉悬挂在屋顶的通气口边,一副原始的痕迹。据说,五十多年前,珞巴人还过着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的生活,有语言,无文字。所养的牲畜全部用来祭祀神灵,往往为一场祭祀而倾家荡产。他们信奉原始巫教,二十年前还有巫师二十余人,至今却仅有两人。目前,珞巴族只有三千人左右,已完全融入现代社会。姑娘们早已穿起了花裙子,在七月的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脸,还为我们做着导游呐。五十多年的变迁,相当于人类社会二千年的发展,而历史的进步又必将让原始的宗教和生存方式成为绝响。
返回的路上,我问一位同行的朋友,感觉如何?那朋友曾走过好些地方,见多识广,我惟恐他又是感觉平平。不料,他竟说:这是我游历过的最舒适的地方,能让人长期沉浸在里面。
是啊,一条沟,一湾河,一片原始森林,一座绿草洋溢的牧场,一个经受独特变化的民族,南伊沟,这个被誉为地球上最高绿色秘境的沟谷,处处充盈着魅力,那是一种美丽的诱惑。那魅力,那诱惑,不仅止于视觉的享受和心灵的荡涤,还在于历史的跨越所给出的关于人类社会演进的沉思,令人震撼和冲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