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鳄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生仅存150条,为世界公认全球最濒危的物种之一。鳄鱼几乎是“凶悍”、“血腥”、“冷血”这些可怕字眼的代名词,可是在安徽省南陵县籍山镇长乐村75岁农民张金荣眼里,鳄鱼不但能听懂他们的话,而且比他的亲孙子还亲。
鳄鱼亲情撼人心
一条窄窄的乡村公路,穿过南陵县籍山镇长乐村密集的水稻田。在公路中段旁,有一个面积仅10亩的池塘,塘中有一个半亩地的小岛,小岛上树木葱茏、灌木林密、鹭鸟翩翩,清澈塘面倒映出树影婆娑起舞。这里便是宣城国家扬子鳄自然保护区13个保护点中,最小的长乐保护点,也是野生扬子鳄数量最多的地方。9只扬子鳄1公2母6幼,在人类生活耕种区内,快乐无忧地繁衍着生命。而陪伴看护这些“活化石”级宝贝的是,已经75岁的农民张金荣和老伴韩秀英。
张金荣和扬子鳄结缘,得追溯到1983年。那年夏天,他把自己养的20多只麻鸭,赶到屋后杨树塘里吃螺狮。突然,随着一只鸭子“嘎、嘎!”一阵惨叫,水塘里伸出一个脸盆大的黑碳头动物,张开大嘴瞬间吞下了鸭子。“一定是土龙造的孽!”张金荣发誓再见到土龙(扬子鳄在当地俗名),一定要打死它!当时,野生扬子鳄在皖南随地可见。
可一个礼拜后,仍不见吃他鸭子的土龙踪迹。半月后的一天中午,张金荣捉了几斤鱼让妻子红烧后满屋生香,喝了两杯白干。饭毕,去屋后把鱼骨头送给小狗吃时,突然发现洗菜的长石板上,齐刷刷趴着2大3小5条土龙!只见它们鼓着眼半张着嘴,望着张家飘香的厨房。可能是饥饿,被香气吸引来了。
张金荣本想拿棍报仇。可心软的他,此刻却动摇了。他看见了鳄鱼们那无助的眼神,不禁由恨生怜。他转身盛了一盆饭折回,却见鳄鱼全部警惕地跳下了水。张金荣把饭放在石板上,回屋从窗子里看。鳄鱼们浮起了头,却无动于衷。
“它们可能是想吃荤的!”张金荣把水桶里剩下的7条大鲫鱼,掼死放在脸盆里,再次送上石板。他躲进屋里后,看到鳄鱼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岸,警惕地观察了好一会,才敢放心享用美食。而那只大鳄鱼,却一条也没舍得吃。他被动物的浓浓亲情震撼了!
以后,每逢乡亲们在他家鱼塘边洗剥家禽鲜鱼时,张金荣总要把人家不要的动物内脏收集起来,放进盆中,搁在石板上,给捕不到食物的鳄鱼充饥。
几年下来,张金荣和鳄鱼建立了深厚感情。鳄鱼不再伤害池塘中或岸边的家禽,高兴的张金荣便给大公鳄鱼起个名,跟自己姓,叫“张龙”,而母鳄鱼叫“龙娘”,给它的孩子按个头大小,依次取名为“张大龙”、“张二龙”、“张三龙”。
从此,每次下地或者农闲,张金荣总不忘捉点鱼虾、鳅鳝、螺蚌、螃蟹等。回来自己舍不得吃,和老伴一起剁碎,全部放到屋后石板上,深情地呼唤着:“张龙哎,张龙哎,快带伢们来吃罗!”老伴也用菜刀,使劲敲着砧板伴奏。渐渐地,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大小鳄鱼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游过来觅食。夕阳中,人与鳄在水塘边欢娱嬉闹的场面,成了小村庄里一道最动人的风景!
1985年,安徽在宣城建立国家级扬子鳄保护区,张金荣所在的南陵县籍山镇长乐村,就在保护区范围内。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保护点正式立碑成立,任命张金荣为保护员。张金荣虽然是个文盲,但非常清楚自己保护扬子鳄已从业余转变为正业,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于是,在堂屋墙上,挂上了大幅《野生动物保护法摘要》和《鳄类辨识图》;简易小屋的大门上,用红漆写上“驯养野生国宝,供观活宝张龙”的奇特对联;在外墙壁上,也用红漆写上了醒目的“扬子鳄保护法”:一、禁止向塘中投农药、毒水;二、禁止用渔网、弹弓、石头、炸药等伤害扬子鳄;三、禁止钓鱼、放网。
夏日晚上,扬子鳄活动频繁,张金荣和老伴前后半夜轮流睡觉,打手电巡逻防止国宝们被偷盗。杨树塘地势低洼四周全是农田,村民们喷洒农药时,张金荣总要请村民们仔细检查田埂筑牢,以防止有毒田水渗透塘中。长乐村一带有钉螺,扬子鳄就怕钉螺咬。每年灭螺时节,夫妻俩都要花一周时间,把塘周围的涵洞堵得严严实实,不让一滴药水渗入。张金荣还往扬子鳄活动区方圆500米内的3个池塘,放养了数千条草鱼、鲢鱼、鳊花,供扬子鳄猎食。
在张金荣精心照料下,扬子鳄种群繁殖数量增加。30多岁2米多长的张龙,食欲旺盛,一次得吃6块鸡肉才吃饱。要知道,当时保护区给他的报酬,一年才几百元。他把每年的农业收入和兼职的一份养路工的收入,再添上儿女们孝敬给他的钱,大部分都拿去买了新鲜的鸡鱼,喂鳄鱼了。对此,儿女们颇有微词。张金荣却说:“人活着就得有责任,我能为国家做点微薄奉献,感到无尚光荣。”
神鳄恋主3送3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1995年,为优化野生扬子鳄的种群结构,防止近亲繁殖,保护区管理局决定将个头最庞大的张龙,送到50公里外的楂岭扬子鳄保护站放养。
这年6月的一天,在工作人员配合下,张金荣以肉鸡架作诱饵,将张龙引上岸用鱼网罩住时,惊恐的张龙张开利牙,大嘴“空!空!”叫个不停,拼命挣扎扭动着肥硕身躯。张金荣立即将它的尖嘴和尾巴捆住,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抚摸张龙的脸,小心翼翼地用浸湿的棉絮和水葫芦草,将张龙包裹起来抬上机动三轮车后。
到达群山环绕的楂岭扬子鳄保护站大望塘的那天傍晚,当张龙被抬上案台准备烫火印标记时,张金荣不忍看它,悄悄把头转开了。
4年后1999年的一个夏天夜晚,张金荣和老伴韩秀英在看电视。突然,听到厨房用塑料皮做的小门,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张金荣以为是风刮的,没在意。可等40分钟黄梅戏结束,他起床倒水喝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一条大鳄鱼竟然破门而入,趴在地上昂着头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呢!
张金荣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他仔细端详一番,兴奋得直拍手掌对妻子说:“我的天啦,出大事了!老太婆快来看,张龙回来了!我家的大张回来了!”“你老眼昏花说瞎话啊,这么多年了,100多里的路,它怎么能回来呢?”“不会错!肯定是它,尾巴上火印还清晰呢!”“乖乖,不得了了,真是张龙!”老伴一看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张金荣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边不停地抚摸张龙,一边心疼地说:“你是怎么回来的呢?你要翻多少座土包、爬多少道渠埂沟坝啊!你吃了多少苦呀,老伙计!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要是被坏蛋发现捉去卖了,多危险啊!”站在旁边的韩秀英,看到这感人一幕,也直抹眼泪……
第二天,张金荣把电话打给楂岭保护站李站长,对方说他在说瞎话。在张金荣一再坚持下,李站长来到了杨树塘。张金荣对着静静的水面高喊:“张龙!张龙!”不一会儿,张龙果真浮出水面,快速地向他游来。它上岸吃鱼时,果然尾巴处有片清晰的印记。李站长呆呆地愣了半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乖乖,神了,真神了!”随后,张金荣跳下水塘,搂着张龙的脖子,与它亲了又亲,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4年爬行100多里回故地,野生扬子鳄难道有特异功能?宣城扬子鳄繁殖中心专家解释说,野生扬子鳄对栖息生存环境要求比较高:人迹罕至,水体清洁,食物链丰富,生态环境良好等。如果环境适应它们,则很少迁徙。所以,扬子鳄对故地非常恋窝。而这条鳄可能不太适应楂岭的深水生存环境,从浅水处山岸爬出后,由于此地方圆百里内没有高山,仅一条省际公路穿过,连片的丘陵低洼地与湖泊沟渠湿地便于鳄鱼行走,加上鳄鱼攀爬能力强,几年间一路觅食寻找合适环境,再次回到杨树塘,完全有这个可能。
这个特大新闻被中央电视台知道后,当时有档《真情无限》栏目组邀请张金荣去北京做节目。那年的秋天,在录制现场,到场的关牧村等3位文艺界嘉宾,为老人几十年坚守自己清贫事业的执着精神所感染,在主持人周涛的提议下,将3位嘉宾捐赠的瓷器、国画、演出服装,向现场观众拍卖,将所得的19000元,全部作为了鳄鱼保护专项经费。这更加激发了老人将国宝保护事业进行到底的信心与决心!
后来,为了配合管理局实施野生放养计划,老夫妻再次忍痛割爱,将张龙又送到了楂岭扬子鳄保护站。可3年后春天的一个深夜,他的小儿子带着一个人,火急火燎地敲开他的门:“爸,我的葛林朋友说,在秧苗田里发现一条大鳄鱼,会不会是你看的偷跑了!”
原来,离长乐村10里外的葛林乡,几个农民深夜打麻将散去后,打手电照路回家时,发现一条大鳄鱼在田里吃泥鳅。那几年通过老人大力宣传后,当地农民保护扬子鳄意识非常强,他们立即想到可能是张金荣看护的鳄鱼跑出来了。于是,一人紧急来张家报信,其他三人看护。
等大家用麻袋把鳄鱼拖上来,张金荣用水冲掉鳄鱼尾巴处泥泞一看,我的天,火印清晰,又是张龙回来了!父子俩手摸着印记,泪如泉涌,张金荣发誓:“张龙啊张龙,你真有良心,是条神鳄啊!这次天皇老子来,也不送你走了!”
可是经过保护站耐心劝导,为了使野生扬子鳄保护事业的可持续发展,老人再度忍痛割爱,挥泪将大龙送回了楂岭。
2年后的2004年夏天,一个的清晨,天刚放亮,“空!空!空!”一阵洪亮的公鳄鱼叫声,将张金荣从熟睡中惊醒。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听了上千遍的声音。如果是母鳄鱼,则发出“咚!咚!咚!”的鸣叫声。老人披衣来到塘边,只见洗衣石板上,一条鳄鱼摇头摆尾在向他打招呼呢!太不可思议了,它尾上的印记依旧,张龙又回来了!
一条扬子鳄9年间被3送3回,在当地成了奇闻,迅速传开,妇孺皆知,也大大激发了农民们的自发保护意识。最终,张金荣从大局出发,万般无奈地陪同管理局人员,再次把张龙送到了120里外水泥墙铁丝网高耸的宣城扬子鳄保护中心。这第4次送走后,那只非常通人性的鳄鱼,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28年来,张金荣多次获得扬子鳄官方保护机构的赞誉表彰,他家堂前挂着数张由安徽扬子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颁发的奖状。兰陵县政府还给老人免费装了一部电话,方便他看护。岁月不饶人,古稀之年的张金荣现在最大的愿望是,18岁的大孙子今后能考上一所林业动物大学,专门学习保护扬子鳄,接上自己和老伴的班,好让野生扬子鳄在这里世代繁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