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里的那只黑熊，至今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让我难以忘怀。
1976年，我中学毕业就到了兴安岭脚下的努敏河畔当了一名知青。
努敏河地域自然环境很优美，站在瞭望塔上，放眼望去，诺敏河水粼粼，芦苇丛生荡漾，好山好水，美不胜收。
我们知青每天干完活，就会到河两岸的河套里去收风干的芦苇草，一是清理河套湿地的杂草，助于新芦苇的生长，二是风干的芦苇又能做我们的烧柴。我们每隔一周就会去河套收风干的芦苇草。所以，我们很熟悉河两岸的芦苇荡了。但也不能马虎，因为这里毕竟是兴安岭山脉，野兽也经常出没，不但有野兔、狍子，据说，还有狼和黑熊。于是，每天去河套我们的队长总是带上那支前苏联造的老牌猎枪，以防万一。有了猎枪壮胆，每次进芦苇荡，我们都一路欢声笑语的，大呼小叫。那次，队长突然制止了我们，说，今天来的是靠北山地区，这里芦苇茂密，大小动物多，容易引来狼。
于是，我们再也不敢大声喧哗和打闹了。
不知不觉，太阳渐渐西沉了，我们每人背着一捆芦苇，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赶紧往回赶，谁也不敢大声言语了。
“哎，前面什么声音扑扑啦啦的？”
“好像有身影晃晃悠悠的？”
“噢，人，一个人，也许是来捡鸟蛋的，这么晚了芦苇荡里还真有人跟咱们作伴呢。”
年岁最小的小不点今年刚好17岁，一身的小孩子气，贼淘气，他来了精神，连跑带颠的在前面唱起了歌谣：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
啊，彩虹般的大桥，直上云霄，横断了长江，雄伟的钟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转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
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
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突然，小不点歌声嘎然止住，他站定了，压着嗓子惊叫：“黑熊！黑熊！那是一只黑熊！”
队长仔细望了望：高高的个头，两条腿走路，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这分辨出个大概。就安慰道：“别太紧张，抓紧赶路，就是一个人，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是的，真是一只黑熊，黑熊立起来走呢！”
队长再去望个究竟，那个黑影已经没了踪影。
“走吧，那个人已经拐弯了。”队长催后边快跟上。
太阳西沉了，芦苇荡里黑暗了许多，我们就急匆匆地赶路。走到那个拐弯处时，突然从芦苇荡中“噌”地蹿出一只又肥又大的黑熊，张牙舞爪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当时都吓蒙了。队长大叫不好，就迅速取下了背在身上的猎枪，麻溜地压上了子弹，准备鸣枪吓跑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正准备扣动扳机时，就觉眼前一黑，“嗡”地一声，身子便直飞了出去。
黑熊这一巴掌着实厉害，一下子把队长打出一丈开外，那筒猎枪早已甩得不知去向。队长狼狈地就地一滚，爬起来，边找地方躲，边拿眼看我们咋样了。其实，在黑熊与队长搏斗的时候，我们几个年岁小一点的早已猫到芦苇丛里了。这时，队长一颗悬着的心略放下，忙伸手去摸那筒猎枪。正在这时，黑熊又扑了上来。队长大喊一声：“都别动！”就扭身朝我们藏身的相反方向跑去，他要把黑熊引开。
我们从芦苇丛的空隙中眼瞅着拖着肥大肚子的黑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口冒着白沫，紧紧跟在队长的身后穷追不舍。我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队长几次想甩掉它都没有成功，而且黑熊越追越来劲儿了。也许队长有些害怕了，或是吓懵了，一下躺在水泡子里了，一动不动了。黑熊追过来，看了看队长，一口咬住了队长的裤子，我们吓傻了，队长的裤子被黑熊扯了下来。队长仍一动不动。我们吓傻了，心狂跳不止。这时，黑熊又开始张开大嘴，要咬队长的脑袋了，我们都吓得闭上了眼睛。这时，只见小不点猛然起身，向队长方向跑去，队长一下睁开眼睛，大喊不要过来！小不点好象根本没听见，仍在向那边奔跑着。跑着跑着，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一下子摔倒了。他也顾不得疼了，一个鲤鱼翻身爬了起来，也不知从哪儿把那筒猎枪抓到了手，就把枪对准了黑熊。只见黑熊转过身来，奔小不点扑过来，小不点没有害怕，也举着枪向前去。黑熊一下站定了，久久的注视着小不点的枪口。然后，坐了下来，两只前爪本能地搂住了肥大的肚子……此时，小不点只要一勾扳机，那只黑熊就会躺在地上。然而，小不点没有勾动扳机，只见小不点愣愣地凝视着黑熊那肥大的肚子出神。半天半天，小不点都没动。
我急了，扯着嗓门大喊小不点快点开枪。
终于，枪响了，枪声清脆有力，震得好远好远，在芦苇荡里久久震荡。
我惊愕了，大家都惊愕了。
黑熊，惊奇般地站了起来，抬头凝视着小不点的枪口，然后，慢慢地离去了。
我跑过去，直埋怨小不点枪法太差了。
队长也立即爬起来，说，小不点枪法很准，他做得对，这只黑熊怀孕了，吓跑它就行了，不要伤害它，我们人类应该保护它们才对。再说，这片河套湿地本来就是它的家，这里的小鱼虾就是它的食物，我们来这里，它肯定不愿意了，只要我们不伤它，它是不会故意伤害人的，没看我一动不动装死吗，黑熊是不吃人的。
我们开始往回赶路了，一路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时，我蓦然发现，那只黑熊又返回来了，悄悄的跟在了我们的身后，而且黑熊的两眼水亮水亮的，好像浸满了泪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虽然现在的努敏河湿地被保护起来了，那里的野生动物们有了安静的生活环境，就连从未见到过的鹤群，都来安家了。可让我忘不掉的不仅仅是那里的环境发生的变化，而是那只黑熊，特别是黑熊注视我们的水亮水亮的小眼睛，这一镜头始终扣在我的心头，凶猛的野兽也会流泪吗？还有小不点为什么要把枪口故意举向空中呢？ |
